摘要：高等教育机构面临来自财政约束、技术进步、可持续性要求和社会期望的压力，本文重新审视了“适应性大学结构”理论，并提出一个更新的分析框架，以应对当代的挑战。这一框架探讨了治理模式、战略领导力和机构适应机制，融合了组织理论、网络模型和高等教育研究的洞见。修订后的框架将高等教育机构分为韧性型、战略型和创新型三种适应性模型，每种模型反映了应对复杂性、治理和机构响应的不同方法。此外，本文强调质量、可持续性和影响力在塑造大学未来中的重要性。通过重新评估动荡制度环境中的适应性战略，本文为提升全球高等教育机构的响应能力和有效性提供了理论和实践启示。
一、引言
世界各地的大学和学院面临着严峻挑战，这些挑战涵盖了从重组和财务问题到旨在削弱机构自主权的政治干预等诸多方面。动荡的制度环境并非新话题，一直在关于制度变革的讨论中占主导地位。如何适应不断变化且往往充满威胁的环境是一个亟待解决的议题，值得特别关注。
从理论角度来看，适应性问题几十年来一直为高等教育研究人员所关注。相关主题涵盖创业型大学、韧性和变革阻力、大学的新模型、响应式方法（Clark，2004；Sporn，1999；Pinheiro & Stensaker，2024）。
重新审视适应性研究和理论，需要纳入当今大学面临的特定议题。这些议题主要涉及质量、可持续性和影响力（Naidoo，2018；Pinheiro & Young，2017；Scott，2023）。这些领域对大学的结构和过程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例如，对质量的追求、质量管理及评估催生了新的问责职位和流程，鲜明的例子是排名、认证和其他评估基准工具的重要性。可持续性领域发生了最为深刻的变化。可持续性通常包含伦理观念和制度行为规范，环境问题在可持续性议题中占据突出地位。对社会趋势的责任感和对政治回应的需求也对大学及其领导层提出了新的要求（Geschwind et.al.，2019）。第三个领域是影响力（Dill & Sporn，1995；Godonoga & Sporn，2023；Meyer & Sporn，2019）。大学越来越被要求言行一致，实践所倡导的理念，更重视其作为变革推动者的社会角色。在这方面，诸如在社会服务匮乏的地区开展活动、帮助最有需要的群体或将重要的研究成果转化为实用的创新产品等行动，有助于高校成为社会的关键参与者（Etzkowitz & Leydesdorff，2000；Nowotny & Scott，2024）。
在此背景下，本文重新审视了笔者的《适应性大学结构》（Adaptive University Structures）一书，并分析其如何有效应对当今的挑战，即质量、可持续性和影响力，旨在加强对高等教育机构与其环境之间关系理论和实践的理解。本文首先概述了当今高等教育格局及其挑战，例如资金、技术、准入和国际化，在《适应性大学结构》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些潜在研究领域，可通过整合多种视角（例如组织科学和奥尔森［J.P.Olsen］的大学模型）增强理论模型，最后提出一个具有理论和实践意义的修订模型。随着适应性继续成为高等教育机构变革的重要驱动力，理解当前高等教育领域的这些趋势至关重要。
笔者在大学期间担任过各种角色，最初是一名专注于非营利管理的商学院学生，对于高等教育研究产生了兴趣；随后在教务长办公室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并由此开启了关于不同大学环境下适应性的研究。这些成果以《适应性大学结构》一书的形式出版（Sporn，1999）。此外，笔者在维也纳经济与商业大学（Vienna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Business）担任主管科研、国际化和对外关系的副校长长达13年，任职期间负责的主要项目包括机构重组、新校区建设以及大学国际化建设等。这些经验也为本文提供了参考。
二、 当今高等教育环境
高等教育环境面临着由技术作用、教育范式转变、对包容性的承诺以及具有挑战性的政策和社会需求所驱动的重大变革（Evangeline，2023）。新闻报道、尤其是《大学世界新闻》（University World News）中的文章涵盖了诸多领域，例如通过学位项目——如欧洲学位标签——实现统一，民族主义导致高等教育要面对更脆弱、更具争议的未来，人工智能作为学习工具的应用，以及大学在支持民主和可持续发展目标方面的作用（Blessinger et al.，2023；Marginson，2024；Mitchell，2024；Viljoen，2023）。高等教育领域的主要趋势在入学人数、财政状况、学科领域和公平问题方面显现出来。
（一）学生入学
全球对高等教育的需求持续增长，这得益于人们日渐认识到高等教育对经济和个人发展的重要性。如图1所示，在短期和长期学位、性别以及不同学科之间可以观察到差异化的模式。总体而言，STEM（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商科、行政管理和法律以及健康和福利专业是学生的首选。有趣的是，短期学位尤其在学士阶段呈上升趋势，社会科学在新生中的需求最低。
人口结构的变化也导致高等教育入学率出现地区差异。在东亚和欧洲国家，传统的大学适龄人口正在减少；而在印度等其他国家，可以观察到大学适龄人口稳定增长（OECD，2023）。这种人口结构变化对高等教育机构提出了新挑战，要求它们通过吸引非传统学生和强调终身学习来适应这一变化。
早在新冠疫情爆发前，在线教育就已蓬勃发展。疫情加速了这一发展趋势，导致在线与混合式学习方式大幅增加。许多高等教育机构现在提供完全在线的学位和课程，让更广泛的受众更容易获得教育。此外，微证书、短期课程和灵活学习方式也日益受到重视。这些选择迎合了终身学习者和寻求提升技能或重新学习技能的专业人士之需求。微证书提供了一种无需完成完整学位项目即可获得特定能力和资质的途径（Oliver，2022）。
（二）财政状况
学费上涨和学生债务水平上升是许多国家面临的主要问题，尤其在美国。现行高等教育资助模式的可持续性受到质疑，引发了关于改革必要性的争论。在欧洲，卓越教育和合作项目资助一直主导着欧盟资助计划。在许多国家，政府已经削减了对大学和学院的资助。这一切对全球高等教育系统构成了严峻挑战。
高等教育公共和私人投入之间的平衡持续发生变化。在一些地区，私人对高等教育的投资呈现增长趋势。这一转变对高等教育的入学机会和公平性产生了影响，因为它可能影响来自不同社会经济背景的学生对高等教育的负担能力。许多学者呼吁要更加重视高等教育的公共产品特性（Marginson，2011；Scott，2023）。
（三）学科领域
如上所述，某些学科领域在学生需求中占据主导地位，如STEM、商科以及医疗健康等跨学科领域。高等教育机构正在调整其项目以满足这些市场需求，并为毕业生应对不断变化的就业市场做好准备。因此，出现了一场围绕大学是否应全面覆盖所有学科以及是否需要“保护”人文社会科学而非技术学科的讨论（Nowotny，Gibbons & Scott，2003）。当前的地缘政治趋势进一步推动了这场争论，并将焦点集中在国防开支和智能系统等研究议题。
（四）资金、技术、准入和国际化
改善弱势群体的高等教育入学机会，已成为许多高等教育系统的优先事项，并饰以“第三使命与影响力”（third mission and impact）的标签。我们可以观察到，新的合作安排、推广项目、奖学金、平权行动政策以及在线教育的扩展等措施层出不穷。这些努力旨在创造更具包容性和公平性的教育机会，并帮助大学和学院拓展其客户群体。
与此同时，国际化趋势日益明显，这一趋势受到对国际经验的渴望和全球化教育优势的推动。然而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和新冠疫情影响了国际学生流动，各高等教育机构正在探索支持国际化的新途径，例如线上交流和跨境合作。从这些趋势来看，四个挑战似乎占据主要地位：资金、技术、准入和国际化。
高等教育面临的一个重大挑战是资金模式的可持续性。不断上涨的教育成本和学生的经济负担迫使高校不得不寻求创新的资金解决方案。潜在的解决方案包括增加政府投入、建立公私合作伙伴关系，以及开拓企业赞助和校友捐赠等其他收入来源。由此，关注点从将高等教育视为公共产品转向私有化，这会带来诸多意想不到的后果，如教师抵制、学生债务和学科重组。
人工智能和快速的技术变革对高等教育而言，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各大院校正在投资技术基础设施和培训，以有效整合新技术。拥抱技术能够增强学习体验，提高运营效率，并开辟新的研究和合作途径。这也同时挑战了大学智力工作的核心功能，例如教授和学生的角色与关系、知识获取和新知识的创造等等。
在项目层面，对灵活便捷之教育途径的需求日益增长。高等教育机构制定策略以满足多样化学习者的需求，包括在职专业人士、成人学习者以及来自服务匮乏社区的学习者，诸如提供灵活的时间安排、在线和混合式课程以及认可先前的学习和经验。项目需要具备跨学科性、以学习者为中心、整合性强，并鼓励创新。
国际合作对推动全球高等教育发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欧盟的倡议只是众多促进这一进程的案例之一（例如，欧洲大学倡议。参见https://education.ec.europa.eu/education-levels/higher-education/european-universities-initiative）。各高等教育机构必须应对地缘政治的挑战，并利用技术促进跨境合作，以开展促进民主与和平的对话。合作研究、联合学位项目和国际学生交流提升了教育质量，并培养了学生的全球视野。
如上所述，高等教育系统和机构的未来正在被全球格局中的技术、经济和社会因素的复杂交织作用重塑。在应对这些变化的过程中，各高等教育机构必须优先考虑灵活性、可及性和包容性，以满足学习者、政策制定者、资助方以及整个社会不断变化的需求。适应性是一个重要概念，需要重新审视其对当今挑战的应对能力。
三、重新审视适应性大学结构
笔者在《适应性大学结构》中探讨了高等教育机构如何通过适应来有效应对内外部压力（Sporn，1999），此书提出了一个框架，用于理解大学变革的动态以及在快速变化的环境中增强其韧性和有效性的机制。
（一） 大学的内外部压力
大学在更广泛的社会背景中运行，受到各种外部压力的影响，因此必须做出适应性调整。这些压力包括影响资金、认证标准和合规要求的政府政策和法规。政治优先事项或教育政策的变化可能迫使大学迅速适应，以维持运营并确保资金。此外，技术变革也影响着教学和科研。正如人工智能的案例所示，大学必须将新技术融入其课程、研究方法和行政流程，才能保持与时俱进和竞争力。世界日益紧密的互联互通要求大学适应全球标准，在国际上竞争以吸引学生和教师，并开展国际合作。资金模式影响大学的运作，包括政府拨款、私人捐赠和学生学费。大学必须调整其财务策略，以确保在经济低迷时期的可持续性。人口结构的变化如人口老龄化，或学生兴趣的转变，要求大学调整其项目和服务，以满足新的需求。
除了外部压力，大学还面临内部挑战，这些挑战促使大学必须做出适应性调整。随着财政资源的紧张，大学必须找到更高效的运作方式，包括优化资源配置和改善操作流程。大学必须不断努力提高其在提供教育、开展科研、与社区互动方面的效率，包括设定明确的目标、衡量绩效，并根据反馈实施改进。大学被要求实施强有力的质量保证机制，以监测和提升其绩效。
（二） 大学的六个行动要点
如图2所示，适应性大学结构模型（Sporn，1999）识别出大学可以采取六个行动要点，以有效应对这些压力。
1.共享治理（Shared Governance）。实施一种让教职员工和学生参与决策过程的治理结构，可以增强响应能力，并提高对变革的认同度。共享治理确保多元化视角得到考量，并确保决策反映大学社区的集体利益。
2.坚定的领导力（Committed Leadership）。强有力且富有远见的领导力对于推动适应变革至关重要。大学领导必须致力于创新、勇于承担风险，并有能力引领学校应对变革。
3.专业化管理（Professional Management）。在大学行政管理中采用专业管理实践可以提高效率和效益。这包括聘用经验丰富且训练有素的管理人员，并实施数据驱动的决策。
4.清晰的使命（Clear Mission）。清晰明确的使命为战略规划和决策奠定了基础。大学通过明确其核心价值观、目标和优先事项，以指导其开展适应性工作，从而获益。
5.差异化结构（Differentiated Structure）。创建差异化的组织结构使大学能够应对特定的需求和机遇。这可以包括设立专门的单位或中心，专注于特定领域的研究、教学或社区参与。
6.创业文化（Entrepreneurial Culture）。培育创业文化有助于鼓励创新和灵活性。大学可以通过支持初创企业、鼓励跨学科合作并奖励创新理念，促进教职工和学生的创业精神。
1999年提出的方法强调了灵活性、响应能力和战略思维在高等教育中的重要性。通过理解和应对内外部压力，大学能够实施结构调整，从而增强其韧性和有效性。 共享治理、坚定的领导力、专业化管理、清晰的使命、差异化结构和创业文化是大学在动态环境中驾驭变革并蓬勃发展的关键要素。
不同的理论有助于解释和探讨组织与环境之间的关系，涵盖组织社会学、管理方法以及适应性等诸多领域。奥尔森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不同的大学模型，重点关注大学在社会中的角色（Olsen，2007）。
四、适应性大学结构的理论基础
适应变化和不断发展的期望对高等教育机构保持重要性和有效性至关重要，各种适应理论提供了理解大学如何应对这些变化的框架。下文将深入讨论有关适应的社会学和管理学理论、大学使命的演变，以及大学作为组织的独特特征。每种理论对适应的不同方面提供了见解，并强调这一过程的多面性。
（一） 组织社会学
社会学家在分析环境或场域适应性方面一直发挥着重要作用，他们提供了考察影响大学的外部压力和制度规范的一种视角。四种主要的社会学理论分别为制度理论、资源依赖理论、权变理论和网络理论。
1.新制度理论与趋同（New Institutional Theory and Isomorphism）强调了制度压力和规范对组织行为的影响（DiMaggio & Powell，1983），这使得机构变得更加趋同。大学通常会为了满足制度期望而进行调整，这些期望可能包括法律法规、认证标准、资金要求、基准机构战略的变化，或社会对教育和研究的期望。模仿性压力（通过相似的机构）、强制性压力（通过权威规则）和规范性压力（通过社会中的价值观和规范）驱使大学遵循这些外部要求，以保持其合法性和运作效率。
2.资源依赖理论（Resource Dependency Theory）认为，包括大学在内的组织机构依赖资金或专业知识等外部资源生存和发展（Pfeffer & Salancik，1978）。在此背景下，适应包括调整结构和流程来管理对资源的依赖。大学可能会调整或缓冲以应对这种环境。学者将这一过程理解为学术资本主义，批判机构运作的被动性（Slaughter & Rhoades，2004；Slaughter & Rhoades，2001）。同时值得一提的是，通过理解和管理这些依赖关系，大学可以更好地应对由外部资源约束所带来的挑战。
3.权变理论（Contingency Theory）认为，组织结构和实践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统一方法；相反，这些结构和实践应与组织面临的具体环境和挑战相适应（Lawrance & Lorsch，1986）。对于大学而言，这意味着要调整治理结构、决策过程和学术项目，以应对不断变化的学生人口结构、技术进步或经济状况。权变理论的支持者认为，大学或学院本质上是个松散耦合的系统（Weick，1976）。该理论概述了结构和流程如何根据当前的制度环境而变化（Clark，2004）。成功的关键在于充分理解挑战和机遇，并与机构优先事项保持一致。
4.网络理论（Network Theory）强调组织网络内关系和互动的重要性（Powell，2003）。该理论强调协作规范、横向沟通联系和临时结构形式（Dill & Sporn，1995）。正如在当今高等教育领域所观察到的，大学通过与学术界和行业合作伙伴建立各种网络来适应变化，以增强协作、知识交流和资源共享，这对适应和发展至关重要。
（二） 适应性管理理论
管理理论关注大学可以采用的内部流程和战略，以有效应对变化。该领域的关键理论包括：创新扩散理论（Diffusion of Innovation Theory）、变革管理理论（Change Management Theory）、组织学习理论（Organizational Learning Theory）、资源基础观理论（Resource-Based View Theory）和网络理论。这些理论与社会学方法相结合，有助于更全面地理解高等教育机构的适应力。
1.组织学习理论指出，组织必须通过双环学习过程（double-loop learning processes）或“第五项修炼”（a “fifth discipline”），不断学习和适应，以应对环境变化（Argyris，1976；Senge，1997）。大学可以通过环境扫描来发现新兴趋势，尝试新方法，并促进教职员工之间的知识共享。持续学习有助于机构保持领先地位并维持竞争力。
2.资源基础观理论认为，组织应利用自身独特的资源和能力来获得竞争优势（Barney et.al.，2021）。大学可以通过识别和发展其独特优势来适应变化，例如世界一流的师资力量、先进的设施、创新的研究项目以及跨学科教育项目。这些独特的资产有助于大学在竞争激烈的高等教育市场中脱颖而出。
（三） 奥尔森的大学模型
大学和高等教育机构是社会的重要参与者。奥尔森提出了一个全面的框架，用于理解大学与外部环境之间关系的多种概念化方式（Olsen，2007）。他运用自治与冲突的概念以及内外部治理机制，提出了四种大学模式：学术共同体（Community of Scholars）、国家政治议程工具（Instrument of National Political Agenda）、代议制民主（Representative Democracy）和服务型企业（Service Enterprise）（见表1）。
1.学术共同体。在这个模式中，大学被设想为一个合议机构，学术人员在决策过程中具有重要影响力。该模型强调学术自治和学术共同体的集体智慧。治理结构通常是分权的，决策通过委员会和教师会议作出。该模式支持学术自由并倡导民主治理方式，因此以自治和内部治理流程为主导。
2.代议制民主。该模式表现为一种更为正式的结构，由选举产生，代表更广泛的大学社群作出决策。这种结构虽然重视学术人员的意见，但也将行政人员、有时甚至把学生代表纳入治理框架。这种模式旨在平衡大学内部的多元利益，确保决策反映集体意志。它提供了一种结构化的方法来解决争议，并制定战略决策，注重内部治理与冲突解决。
3.国家政治议程工具。在这一模式中，大学与国家政治目标紧密对齐，成为实施政府政策、推进国家利益的工具。这些政策和利益可能包括劳动力发展、通过创新促进经济增长以及社会凝聚力等优先事项。在这种模式下运行的大学通常获得政府的大量资金支持和政策指令，其使命紧密结合国家政治议程。该模式强调大学在国家发展（外部治理）中的战略角色，尽管目标和规范是共享的，对学术自由和自治的担忧却可能随之产生。
4.竞争市场中的服务型企业。市场导向型大学注重吸引学生、获取资金，并在众多院校中实现差异化发展。其重点在于效率、市场响应能力和创新。这种模式下的大学采用商业化运作方式，强调客户（学生）满意度、市场导向型项目和创业活动。这种模式鼓励适应性和响应市场需求（外部治理），也可能导致教育商业化并损害学术价值。规范和目标可能存在冲突，因为高校优先事项与环境期望之间可能不一致。
这些模式强调了在不同治理规范与环境约束之间寻找平衡的重要性。随着高等教育机构不断发展演变，这些模式成为分析有效且富有韧性的大学结构的重要工具。纵观当今高等教育格局，向“企业型”模式的转变十分明显，且已有多位学者对此进行了分析（Krücken，2021；Musselin，2007；Rhoades & Sporn，2002）。近年来，新的关注点逐渐成为大学适应变革的主要驱动力。
五、大学适应的主要驱动因素：质量、可持续性与影响力
在快速演变的高等教育格局中，大学必须不断适应变化，才能保持其重要性和有效性。在大学适应过程中，质量、可持续性和影响力成为三大核心支柱（Godonoga & Sporn，2023）。以下讨论将阐述这三大支柱的重要性，以及如何将它们融入大学使命与运行之中。
质量是大学竞争格局中的关键要素之一。随着高等教育系统的全球化，竞争日益激烈，导致大学的应对措施更加差异化。从研究成果到学生满意度、再到运营效率，全面质量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典型例子包括卓越研究计划、以学生为中心的项目或运营效率。
可持续性在高等教育中通常涵盖环境、经济和社会三个维度。大学必须以身作则，推广可持续实践，并将可持续发展理念融入教学、科研和日常运行（Sporn & Badelt，2011）。环境可持续性包括打造绿色校园，将环境议题纳入课程内容或制定环境研究议程。经济可持续性意味着通过多元化的资金和收入来源以实现财务稳定。社会可持续性涉及打造一个包容、公平的教育环境，为弱势群体提供教育机会。具体措施包括奖学金、支持服务以及与当地社区的合作（Chankseliani & McCowan，2021）。
在影响力方面，高等教育机构在推动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和技术创新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大学通过培养高技能人才、培育创业精神和推动创新，为经济增长做出贡献。它们与当地企业和政府合作，解决地方经济难题。典型举措包括社区参与、公共服务项目以及为公共政策提供建议的研究。大学也可以成为创新的孵化器，通过培育创新文化和支持研发，孕育新思想与新技术（Carl & Menter，2021）。
有效的领导力与战略规划对于将质量、可持续性和影响力融入大学模型至关重要。这包括制定与三者相关的清晰且可衡量的目标（Godonoga & Sporn，2023）。这些目标应与大学的使命和愿景相一致，并有效传达给所有的利益相关者。此外，还应培育一种重视卓越、持续改进与创新的组织文化。利益相关者的参与使多元化的观点得到考虑，并确保各种举措获得广泛支持。
将质量、可持续性与影响力融入课程和研究的议程，对于建设具有韧性的大学至关重要（Pinheiro & Young，2017）。课程可强调批判性思维、问题解决能力和跨学科学习，并融入体验式学习机会，如实习和服务学习项目；研究可聚焦气候变化、社会不平等及技术进步等全球性挑战，并要求通过跨学科方法向社会传播知识（Meyer & Sporn，2019）。
与社区互动并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可以提升大学的影响力。大学日益发展面向社区需求的项目，发挥其资源与专业优势。服务学习机会（service-learning projects）和社区研究不仅对学生有益，而且惠及当地社区。与产业界的合作为学生提供学习机会，并为科研项目提供资金支持（Jongbloed et.al.，2008）。
有效的治理结构和问责机制对于将质量、可持续性与影响力融入大学模型也至关重要。透明度、责任性与利益相关者参与的原则界定了各方角色和职责、建立了决策流程，并确保治理机构能够反映大学社区的多样性。具体措施包括定期评估、绩效指标和公开报告等。以下是有关该主题的研究发现（Godonoga & Sporn，2023）。
关于社会影响力管理的研究得出一些有趣的结论，大学面临越来越多的外部压力，且其管理方式也产生了组织层面的影响（Godonoga et al.，2023）。该研究通过文献分析和访谈，深入了解影响力评估的管理视角，从制度主义视角分析了商学院在社会影响力方面所面临的制度压力。就环境压力而言，规范性和强制性机制显然占主导地位。一方面，认证机构给大学授权，使其更具影响力，它们着眼于国际并独立制定标准和期望；另一方面，强制性压力以政策和资助程序的方式存在，要求大学必须将影响力付诸实践。在组织层面，战略领导力发挥了关键作用。大学中央管理层致力于影响力管理，以确保各项举措得以成功实施。高等教育机构的战略强调通过“市场逻辑”发挥影响力。因此，在教学和研究方面的学术安排会根据利益相关者的需求进行调整。
表2还展示了绩效管理意义上影响力评估的实施情况。值得注意的是，影响力评估指标主要涵盖教学、社会服务和科研三个领域，其中科研指标占主导。评估工具多为政府和机构报告、学生调查以及各种可持续发展目标图谱。
内部绩效管理在影响力方面的应用并不广泛。激励措施主要以非货币形式存在，如颁发奖项或荣誉称号。研究发现，很少有高校建立了全面的影响力激励机制。
总而言之，研究表明，高校需要更加注重激励机制的持续运用，最重要的是将社会影响力融入工作量和晋升标准。
如上所述，高等教育机构持续受到一系列环境需求的审视和压力，因而需要构建一个增强版的分析模型，以理解和分析不同的适应性结构。
六、大学适应性结构的增强版分析框架
基于最近关于适应性模型的研究，表3呈现了三种类型的“适应性大学”，它们通过战略方向、核心价值、资源、内部动态、控制中心、运作方式和定位目标等不同组织维度，描述其对韧性、战略或创新逻辑的总体取向。
此框架在1999年“适应性大学结构”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展，更加关注高等教育机构遵循的不同逻辑。从这一意义上，此框架可以提供一个更全面的视角，帮助理解大学如何通过抵制、制定战略或创新来应对新需求。表3列出了大学作为适应性组织的不同模式。
韧性型大学（resilient university）拥抱复杂性并在其中蓬勃发展，通常将挑战视为成长机遇而非障碍。这些大学优先考虑持久性与抵御冲击和压力的能力。韧性型大学拥有充足的资源缓冲，能够在不损害其核心功能的情况下应对突发事件。它们鼓励思想、方法和解决方案的多样性。它们通过松散耦合的网络结构运作，这种方式赋予了其灵活性与适应性。韧性型大学积极探索，不断追求新知识与新机遇。这些大学致力于通过适应特定的“生态位”来实现繁荣发展。
战略型大学（strategic HEIs）旨在通过结构化的方法和流程来管理并控制复杂性。这类大学将重心放在优化流程与资源上，最大限度地发挥其效率潜力。它们合理化内部流程，精简运作流程，减少冗余。战略型大学往往拥有紧密耦合的层级结构，以确保权力和责任的清晰划分。这些大学专注于利用现有能力和资源，取得持续成功。战略型大学的目标是超越竞争对手，成为其领域的领导者。
创新型大学（the innovative model of universities）强调利用复杂性来寻求新的解决方案。这类大学重视变革，并视之为成长与创新的催化剂。它们大力投资于新理念、新技术和新方法，并积极把握内外部机会来推动创新。这些大学采用混合耦合方式，将松散耦合和紧密耦合的元素相结合，以平衡灵活性与控制力。它们的核心是创新，持续开发新的解决方案和方法。创新型大学致力于提供具有开创性的解决方案，在领域内树立先导地位。
这些模式可以帮助大学应对现代教育格局的复杂性，并提升其适应能力。它们也可作为指导性叙事，帮助大学构建合适的组织身份认同，以应对当今的挑战。
七、结论
人们越来越认识到，大学需要自力更生、适应性强并具有创业精神和创新能力，才能在当今动态多变的环境中蓬勃发展（Christensen & Eyring, 2011；Clark, 2004；Pinheiro & Stensaker, 2014；Sporn, 2022）。本文阐述了外部需求依然是高等教育环境中适应性发展的关键驱动力，并提出了不同的大学模式。这有助于将1999年提出的“适应性大学结构”提升至更为现代的层面，并根据不同的应对策略对这一概念进行区分，提出了“韧性型”“战略型”与“创新型”三种模式。这不仅对未来研究具有启发意义，也对大学实践具有指导价值。
未来的相关研究可从组织研究的角度出发，分析适应性大学的不同结构和流程。这有望拓宽视野，超越传统的制度视角，涵盖传播学、心理学、管理学或人类学等不同学科，从而分析组织在微观、中观和宏观层面的治理方式（Frost et al.，2016）。此外，需要进一步探索支持适应与创新的新型治理模式。这包括整合共享治理、领导力与战略规划等关键方面，以构建更具响应能力与灵活性的组织结构（Bleiklie et al.，2017）。最后，比较研究对于理解不同背景下大学治理与适应的不同方法至关重要。这些研究可以揭示最佳实践与创新解决方案，并应用于提升全球范围内大学的绩效（Huismann & van der Wende, 2022）。
如何在不同的制度环境中实施上述分析框架？该框架可以作为理解组织当前运作方式和评估转型路径的工具。领导层可借此了解具体的文化和适应性结构类型，从而制定有效的战略。根据组织采用的“韧性型”“战略型”或“创新型”的应对逻辑，可设计出相应的行动方案。
总而言之，本文通过重新审视“适应性大学结构”的相关研究成果，并结合当前高等教育的发展趋势，提出一个修订版的分析框架，以便更好地理解和实践适应性大学组织。希望这一框架有助于高等教育机构继续在社会中扮演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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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芭芭拉·斯波恩（Barbara Sporn），维也纳经济与商业大学高等教育管理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来源：《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2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