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强调，“完善高校学科设置调整机制和人才培养模式，加强基础学科、新兴学科、交叉学科建设和拔尖人才培养”，再次对学科发展提出了目标任务，必须认真学习和贯彻落实。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体系不断完善，为高层次人才培养作出贡献。建设高等教育强国，有必要基于学科专业目录、学位授权审核、重点学科建设和学科评估等四个关键环节，反思和认识二级学科的进场、退场和返场，客观看待学科的功能演变、政策创新和管理改革。
一、基本概念与背景
2024年1月，《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简介及其学位基本要求（试行版）》（以下简称《简介及要求》）公布，其中每个一级学科，都列出了下设的二级学科及其研究对象、内容、方法及相关学科专业。经过10多年的优化调整，二级学科在研究生教育部分环节退场之后，又开始出现返场迹象，需要重新认识二级学科。
（一）学科与二级学科
在中国，学科在研究生培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重点学科建设和“双一流”建设，进一步强化了对学科的重视和支持，集中体现在学科专业目录、学位授权审核、重点学科建设和学科评估等关键环节，旨在不断提升研究生培养的质量。
二级学科是“组成一级学科的基本单元”，是根据人才培养定位、科学研究对象和知识体系划分的需要，“根据认识和理智的逻辑对一级学科认识领域的分类”。从组织制度的视角看，二级学科也是学术共同体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我国，二级学科与专业曾经是同义词，但由于专业还有其他词义，如果不认真界定，有时也会造成歧义。例如，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专业”侧重于“专门的职业”，而本科专业的“专业”侧重于“专门的学业”，而这些都是二级学科所不具有的含义，在使用时应加以区分，避免混为一谈。
2022年9月，教育部公布《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和《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管理办法》（以下简称《管理办法》）明确，“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体系分为学科门类、一级学科与专业学位类别、二级学科与专业领域”。同时，学科专业代码由6位数字组成，前两位代表学科门类，中间两位代表一级学科或专业学位类别，最后两位代表二级学科或专业领域。这样的学科体系符合中国高层次人才培养的实际，为二级学科提供了依据，也有利于开展国际比较。
（二）教育场域与学科场域
场域被视为“一种关系网络、一种充满冲突的空间、一种影响外在决定因素对行动者的作用的中介环节”。场域（field）与资本（capital）、惯习（habitus）等概念密切相关，行动者依靠各自的惯习在场域中竞争对自己有利的资本。场域理论对“观察、理解和深入分析教育活动与教育现象”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同时，教育自身就是“一个文化场域或知识场域”。
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体系也可被视为教育场域中的一个子域，是由政府和学位授予单位及其教师、研究生、管理者等行动主体，按照学科发展规律和逻辑要求，共同参与和建设高层次人才培养的主要场所，且受制于经济社会需求和资源环境。因此，学科是一个多元主体的场域，包括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和象征资本，并“具有自身的逻辑、规则和常规”及历史情境性的空间，适宜开展“场域—行动”政策分析。
我国二级学科40年的功能演变、政策创新和管理改革，可以划分为进场、退场和返场三个发展阶段，呈现螺旋式上升的发展路径，秉承了场域的“冲突”特质，是学科场域中内在矛盾的表现形式，也是“微观权力与知识”在学科场域结盟形式的变迁，为深入研究二级学科的演化提供了一个框架性研究工具。
二、二级学科的进场及主导作用
1981年5月，国务院批准实施《学位条例暂行实施办法》，规定了我国学位授予的10个学科门类，奠定了学科目录的“第一级框架”，也为二级学科的进场和作用发挥奠定了基础，学科专业目录、学位授权审核、重点学科建设和学科评估等四个关键环节，一度都以二级学科为主导。
（一）学科专业目录
根据知识分类方法和规训制度，以及不同职能部门的业务需要和管理模式，学科专业目录有多重划分标准，不同国家学科专业目录的构成和功用也有差异。在我国，学科专业目录是“博士硕士学位授予、招生培养、学科专业建设和教育统计、就业指导服务等工作”的制度依据，也是开展学科建设、“双一流”建设等工作的重要依据，在人才培养中具有重要作用。
1983年3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审核通过《高等学校和科学研究机构授予博士和硕士学位的学科专业目录（试行草案）》，共设置10个学科门类，63个一级学科，638个二级学科（专业）。后来又增设军事学门类，并下设1个一级学科、9个二级学科。同时，由于二级学科的重要性，上述目录被简称为“专业目录”，标志着二级学科的高调进场。其对规范研究生招生和加强研究生培养起到了积极作用，但也被批评存在“专业口径较窄”，专业划分过细和设置混乱等问题。
1990年11月，《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公布，学科门类和一级学科分别为11个和72个。二级学科（专业）620个，再加上34个试办专业，共计654个，相较上一版，数量变化不大。此次修订加强了“专业名称的规范”，并试图调整“专业的适应面”，但“二级学科划分过细、专业设置不规范等问题”仍然受到批评，有一些二级学科（专业）仍然是“按行业、产品甚至是按工种设置的”。同时，从目录的标题看，1983年版的“学科专业目录”改为了1990年版的“学科、专业目录”，将一个词组分解成两个词，其原因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1997年版的目录，在标题中仍然采用“学科、专业目录”，学科门类增加到12个，一级学科增加到88个，增幅为22.22%；二级学科（专业）381个，比上一版减少了41.74%，体现了“培养研究生的过程中按一级学科打基础，按较宽的二级学科口径进行培养提高”的思路。例如，“机械设计及理论”二级学科，就由上一版的“11个二级学科合并而成”。
（二）学位授权审核
学位授权点是我国研究生培养单位的重要资本，已成为研究生教育学术资源和物质资源配置的重要依据。一个学科如果没有学位授权点，这个学科就没有研究生招录、培养和授予学位的资格。
1981年11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批准我国首批有权授予博士和硕士学位的学科点分别为812个和3185个，其中“大多相当于二级学科”，有的甚至“连二级学科也不是”。此后4个批次的学位授权审核，即1983年的第二批、1986年的第三批、1990年的第四批及1993年的第五批，都是按照“二级学科进行授权审核”。因此，当时的二级学科是“研究生培养的主要口径”，或者说，高层次人才培养主要是以二级学科为平台。
（三）重点学科建设
重点学科建设是我国学科管理改革的重大举措，旨在“集中有限的教育资源”，使其在“提高教育质量和学术水平上起带头作用”。一个学科进入重点建设行列，就获得了学科场域的重要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和象征资本，这已成为“衡量一所高校办学水平和特色的重要标志”。
重点建设的概念提出较早，几乎与首个学科专业目录同步。1983年5月，全国高等教育工作会议提出，“切实办好一批重点学校、重点学科（专业），使之成为高等教育的骨干，成为教育和科学研究中心”。1985年5月，《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要求，“有计划地建设一批重点学科”。1988年，国家教育委员会组织专家评选出416个重点学科，分布在107所高校。2001年启动第二次评选工作，评选出964个重点学科。
1995年11月，经国务院批准，国家计委、国家教委和财政部联合印发《“211工程”总体建设规划》，明确“重点学科建设是核心，是体现教学科研水平的重要标志，是带动学校整体水平提高的有效途径”。“九五”期间，安排了602个重点学科建设项目；“十五”期间，又部署了777个重点学科建设项目。1999年，“985工程”正式启动，要求重点建设高校着力“支持重点学科，发展优势学科，鼓励新兴学科”和建设“学科特区”。
以上重点学科的评审和“工程”项目，都是按照“二级学科认定”的。在国家政策的指引下，一些省（区、市）也加强了重点学科的评选与建设，明确了“以重点学科带动相关学科的建设和发展的指导思想和学科建设方针”，并且是以“二级学科为基本建设单位，在二级学科下设置若干研究方向的模式开展”。
（四）学科评估
在“新公共治理”趋势下，不少国家都在不断强化问责制度，对本国大学的教育质量和科研水平，特别是政府投资的成效进行评估。学科评估也是国际上普遍采用的教育评估手段，评估结果已成为学科场域的“象征资本”，如果评估结果与资源配置关联，更成为重要的“经济资本”。尽管此举不断受到质疑和诟病，但并未动摇学科评估的实施，只是在方法上不断改进和完善。
在我国，学科评估是检验学科建设水平、诊断学科发展问题、衡量人才培养质量，以及推动学科稳健发展的重要手段。 在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原国家教委领导下，早在1985年就组织开展了对5个二级学科的评估，即政治经济学、物理化学、有机化学、通信与电子系统和化学工程。
可见，我国的二级学科自20世纪80年代起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伴随经济社会发展，科技创新步伐加快，知识体系不断更新，大量新兴交叉学科不断从二级学科发展起来，加之有的二级学科合并、撤销频繁，导致一些学位授权点的名称和范围稳定性不够，特别是一些与职业和行业联系紧密的二级学科增补滞后。而有的合并和拓宽的二级学科并未表现出足够的适应性，使得研究生培养单位和用人单位均难以适应，给高层次人才培养和研究生就业带来一些新的挑战。“学非所用、用非所学”的老问题出现了新状况，加之研究生教育快速发展，二级学科学位授权点的数量大幅增加，如果要继续严控和压缩二级学科的设置和授权，管理难度将越来越大、效果也难以达到预期，通过学位授权单位自主设置的方式让二级学科退场，成为学科管理不得已的政策选择和应对措施。
三、二级学科的退场及支撑作用
伴随学科发展和研究生教育规模扩大，学科管理的理念、模式和方法发生变革，学科管理的“场域”发生变革，研究生学位授权单位的自主权扩大，使得二级学科逐渐从中心走向边缘，从主导作用蜕化为支撑作用，功能也不断弱化。
（一）学科专业目录
2009年2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印发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设置与管理办法》规定，“学位授予单位根据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对人才的需求，结合本单位学科建设目标和人才培养条件，按本一级学科学位授权权限，可在二级学科目录内，自主设置与调整本一级学科下的二级学科”。在学科目录管理中，将二级学科设置与调整的权力下放给具备条件的学位授予单位。
2011年3月，在《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中，学科门类增加到13个、一级学科增加到110个，但没有再出现二级学科，标志着二级学科从目录中退场，目录标题中“专业”一词也不再出现，并简称为“学科目录”，而不再是“专业目录”。2018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对学科目录进行更新，增加了1个一级学科。
但是，二级学科在目录中的功能并未完全消失。一方面，工作惯习使得“各种数据统计仍在沿用之前的二级学科目录”。另一方面，学位授予单位自主设置了一批二级学科，“为新出现的学科预留发展空间，为其成长为一级学科开辟道路”，有利于“交叉学科增多、新兴学科兴起、传统学科新生、新老学科整合”。学位授予单位一直在尝试通过新的机制，努力在学科目录退场的过程中，发现和挖掘二级学科新的价值和意义。
（二）学位授权审核
新增二级学科学位授权点的“冷场”和最终退场，在时间上要早于学科目录。学位授权审核中，二级学科与一级学科并行，被视为“一项具有重大意义和深远意义的改革举措”，并在进入21世纪后进一步被强化。
1996年第六批研究生学位授权审核，启动了按照一级学科申报和审核博士学位授予权的试点，有5个一级学科、13所高校获批试点。1998年第七批研究生学位授权审核，试点的一级学科扩大到57个，新增一级学科博士点329个、二级学科博士点329个。
2000年第八批研究生学位授权审核，一级学科博士学位点授权审核试点进一步扩大到81个。同时，对二级学科也加强了分类指导，将试点一级学科所属的“二级学科分为三类”，即8.64%的“优先发展”、79.32%的“可申报”、12.04%的为“不新增”，部分二级学科遭遇冷场。
2005年第十批研究生学位授权审核，在加大按照一级学科进行博士学位授权申报和审核力度的同时，还“允许按照二级学科申报和审核博士学位授权”，硕士学位授权的申报和审核也是如此。这样的过渡措施，有助于高校适应新政策和根据自身实际进行选择，但也成为二级学科学位授权审核的“绝唱”。
2010年第十一批研究生学位授权审核，“审核对象主要是已有二级学科博士点的一级学科申请增列一级学科博士点和已有二级学科硕士点的一级学科申请增列一级学科硕士点”，同时也允许“申请增列少量现无二级学科博士点（二级学科硕士点）的一级学科为一级学科博士点（一级学科硕士点）”。最后批准增列博士学位授权一级学科点1004个和硕士学位授权一级学科点3806个。二级学科在研究生学位授权审核中正式退场。
2017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印发《2017年学位授权审核工作总体要求》，重申研究生学位授予单位可申请“一级学科或专业学位类别”，且“需满足相应一级学科或专业学位类别的申请基本条件”。同时，强调“高等学校现有二级学科学位授权点在下次学位授权审核结束后将不再保留，符合相关一级学科申请基本条件的，一般应申请新增一级学科学位授权点”。这给二级学科学位授权点的退场制定了时间表。
《2020年学位授权审核工作总体要求》指出，“高等学校现有二级学科学位授权点符合相关一级学科申请基本条件的，原则上应申请新增一级学科学位授权点；条件尚不符合的，可继续加强建设”，实际上又给现有二级学科学位授权点留有一定的生存空间。在实践中，二级学科仍然是“学位授予单位实施人才培养的参考依据”。
但是，在2024年《新增博士硕士学位授权审核工作总体要求》中，没有再对二级学科学位授权点提出类似要求，这是否标志着二级学科学位授权点的最终退场还有待观察。
（三）重点学科建设
2006年，教育部提出，“国家重点学科在按二级学科设置的基础上，增设一级学科国家重点学科”，重点学科中一级学科的建设，要突出综合优势和整体水平，促进学科交叉、融合和新兴学科的生长；二级学科的建设要“突出特色和优势，在重点方向上取得突破”。同年，启动第三次国家重点学科评选，共有286个一级学科、677个二级学科入选。
2017年12月，教育部公布了第一轮“双一流”建设的465个学科点，归属于108个学科，其中有96个是我国2011年版学科目录中的一级学科，还有12个是来自国际排行榜上的学科，这导致部分纳入建设的学科点在标准、口径、内容等方面的矛盾。例如，2所高校获批建设的一流学科“机械及航空航天和制造工程”，为进入QS世界大学学科排名的学科，而我国的学科目录中没有对应的学科，但有10所高校的“机械工程”一级学科、2所高校的“航空宇航科学与技术”一级学科入选一流建设学科点，在航空航天行业内引发了热议。
此问题在第二轮“双一流”建设评审过程中得到关注和完善，入选的“双一流”建设学科点均为一级学科，体现出我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思路和模式，已经基本稳定在“以一级学科为平台、以一流学科为基础”，二级学科在重点建设学科点评审中也由“唱主角”演变为发挥支撑作用。
（四）学科评估
1987年，教育部开展对金属材料一级学科的评估；1992年又对物理学、动力工程及工程热物理、航空与宇航技术3个一级学科进行评估。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发展中心开展了对全国具有博士或硕士学位授予权的一级学科的整体水平评估（以下简称学科评估）。因此，二级学科在学科评估中退场的时间更早，基于学科评估的“指挥棒”作用和“导向性”行动，其对其他几个关键环节的退场也可能有一定的引导和倒逼效应。
1995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决定在数学、化学、力学、电工、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等5个一级学科，开展学科评估的试点，涵盖了其下设的39个二级学科，共有82个学位授予单位的259个博士学位授权点申请参加。
2002年正式启动的第一轮学科评估，规定“凡具有一个以上（含一个）二级学科硕士或博士学位授权点的一级学科单位”都可以申报，共有89个学位授予单位的309个学科点申请参加。2006年的第二轮学科评估，有331个学位授予单位的2369个一级学科参加。2016年的第四轮学科评估，涵盖除军事学门类之外的一级学科，513个学位授予单位的7449个学科参评，参评单位和学科分别比第三轮学科评估增加了31.20%和75.89%。
第五轮学科评估继续“保持一级学科整体水平评估基本定位和评估体系框架基本稳定”，并考虑到分类评价的因素，采取了“按一级学科分别设置指标体系”和“按一级学科和评价指标分类遴选专家”等举措。
四、二级学科退场后的问题与面向返场需求的建议
伴随“国家直接管理二级学科”的管理模式逐渐被淡化，二级学科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二级学科的管理功能逐渐转向统计和指导，学位授予单位的办学自主权有所扩大，有利于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但在二级学科退场一段时间后，也有必要总结和反思经验教训，更好地顺应学科不断分化和整合的趋势，正视二级学科的合理需求和返场倾向。
（一）二级学科退场后的问题
关于二级学科的退场，国家有一系列政策规定，但由于有的管理措施没有及时跟上或没有落实到位，也出现了一些新的问题。少数高校对二级学科的认识模糊不清，学科建设的基础有所削弱，在学科设置程序和基本条件、专业知识体系和研究方向、人才的社会需求和培养、自设目录外二级学科的内涵和定名等方面，出现了一些需要关注和研究的问题。
第一，尽管也有观点认为我国二级学科数量不足，但主流观点是我国二级学科的数量太多。20世纪学科目录的两次调整，都在着力压缩二级学科的数量，一级学科下设二级学科的数量，平均由10.1个下降到4.3个，加之二级学科目录变动较为频繁，幅度较大，有的二级学科“未经充分地论证”就“不得已而为之”地进行了合并和更名，“暂时性、折中性很强”。同时，关于“二级学科目录每5年编制一次。由教育部有关职能部门在对现有二级学科的招生、学位授予和毕业生就业等情况进行统计分析的基础上，将已有一定数量学位授予单位设置的、社会广泛认同的且有较大培养规模的二级学科编制成二级学科目录”，并“负责二级学科自主设置（或设置）的备案审查（或审批）”的相关要求，还需要进一步落实到位，特别是自主设置目录外二级学科的状况值得关注。截至2021年6月30日，全国共有455个学位授权单位自主设置目录外二级学科5053个，单位和设置学科分别比2019年增加了7.82%和8.46%，有一所高校自主设置的“目录外二级学科”高达182个，也有一些高校突破了“学位授予单位在同一一级学科下，自主增设二级学科目录外二级学科的数量一般不超过２个”的限制，有的高达9个，存在“少数二级学科设置较为随意等问题”。
第二，学位授权不再以二级学科为单位进行审核，使其在人才培养中蜕变成“培养方向”，导致原来一些需求旺盛且“相对稳定、成熟的二级学科”遭遇生存危机和困境，也使得用人单位在人才招聘中有时难以适应。同时，自主设置的二级学科在所属一级学科学位授权点申报时如何填报和是否会被认可，如何在提高研究生培养质量的过程中发挥应有作用，也需要认真研究和明确。
第三，重点学科建设不再以二级学科为单位，拥有“特色非常鲜明”和“实力很强”二级学科的高校，可能会陷入两难境地，在“做大做全”一级学科去竞争进入重点建设学科，还是继续保持二级学科优势特色的选择中不知所措，还可能会影响对新兴交叉二级学科的重点支持和其快速成长，难以满足社会经济发展对高校学科的多样性需求。
第四，以一级学科为对象进行学科评估，“削弱了二级学科在研究生教育中的专业地位”，使得“大学整体发展对学科建设”的特色优势，以及“学科自身发展”的一些内在逻辑，都难以完全系统地体现到一级学科的评估体系之中，特别是有些高校的一级学科之下只有一两个二级学科，尽管优势特色鲜明，但在学科评估中往往因体量过小而难以支撑所属的一级学科进到A类，一些优势突出、特色鲜明的二级学科在一级学科的框架下被“抹平”，面临资源稀释的危机甚至被撤并的结局。
（二）二级学科面向返场需求的建议
针对上述问题和需求，二级学科有必要适度返场。这样一种返场，不是要回到原点，而是一种螺旋式上升，回归学科的育人初心和本质，可以在以下几个方面采取措施。
1.完善和整合二级学科
应坚持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的人才培养中心任务，避免在设置二级学科时过于纠结相关学科的研究范式和边界，防止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学科代码、国家社科规划办学科代码的研究项目分类功能和方法混为一谈，更要注意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学科分类与代码简表》和“图书馆分类”，以及国外学科排行榜分类的区别。
《简介及要求》的正式发布，标志着二级学科正在以一种新的方式在学科专业目录中返场，十多年来一些自主设置的二级学科有了“户口”。同时，《简介及要求》中有753个二级学科（不含军事学），是1997年版的1.98倍。如果再加上新编入《简介及要求》的专业领域，六位数代码的增幅更加显著，这表明似乎已不再纠结二级学科数量的问题。
同时，《管理办法》继续强调国家对学科设置的宏观管理调控，并继续保留了学位授予单位的办学自主权，规定设置一级学科“一般应具有多个明确的二级学科”，但同时规定，“二级学科与专业领域目录由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和全国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指导委员会每3年统计编制一次。学位授予单位自主设置的二级学科与专业领域每年统计公布”。
建议尽快出台二级学科与专业领域设置备案办法，归并、充实、调整、提高自主设置的二级学科，细化申请登记、形式审查、归类整理、客观描述、公示发布等流程，适时统一编码，健全退出机制，并积极探索研究生教育二级学科与本科专业目录的有效衔接，这有助于高层次人才的贯通培养。研究生培养单位应高度重视和不断加强自主设置二级学科的工作，规范统计发布程序与标准，细化相关流程，认真对待二级学科的名称、归属及与已有学科的关系，“确保增设的必要性、可行性与科学性”，防止随意性和盲目性。同时，一些自主设置的二级学科，可以向目录内相应二级学科或专业领域规范调整。
2.协调二级学科的专业口径
按照一级学科学位授权，并不意味着授权单位对该一级学科下的所有二级学科都要投入资源进行建设，对大多数高校来说，也没有能力完全按照一级学科培养“宽口径”的人才，而是应聚焦优势特色二级学科，“办出特色，做出有深度、高水平的研究工作，培养出高质量的研究生”。实际上，在《简介与要求》中，一些新增的二级学科，特别是交叉学科的二级学科，专业口径是比较窄的。
在2024年《博士硕士学位授权审核办法》附件“新增博士硕士学位授权审核申请基本条件”中，申请一级学科时对其主干“二级学科与特色”有明确要求，包括优势特色和学科队伍等。相关文件还要求，本表中的二级学科要参考《简介及要求》中“本学科的二级学科填写”。可见，二级学科已经回归了在学位授权审核中的部分功能，有必要深化二级学科建设和管理改革，也需要重新认识和评价研究生培养的“专业对口”。
学科专业口径的宽与窄是相对的，二者不可偏废。目前，国家急需的一些新兴行业，对高层次人才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大多有一些特殊要求，并非仅靠宽口径人才就能适应和满足。为了更好地满足经济社会需求和科技发展需求，学科专业口径在需要宽的地方应继续拓展，而在需要窄的地方也应进一步增强针对性，增强高层次人才培养的多样性。
建议加强统筹协调，特别是在多年来侧重纠正专业口径过窄之后，研究生培养单位应瞄准国家战略需求，主动担当作为，用好用活现有政策，实事求是、因校制宜、快速响应、高质量培养人才。
3.加快优势特色二级学科发展
一级学科建设与二级学科建设的关系密切，“一级学科建设要依托于二级学科的发展，二级学科建设不力，一级学科也将名存实亡”。或者说，二级学科是一级学科发展的基础，如果没有优势特色二级学科支撑，一级学科发展的质量和水平将难以保障。 因此，高校发展一级学科，不仅离不开二级学科，而且需要相对稳定的优势特色二级学科作基础。在学科发展过程中，二级学科的地位和作用不容忽视。例如，厦门大学的教育学入选新一轮“一流学科”，就充分体现了其高等教育学二级学科的“优势与实力和基于问题导向与目标导向的国家需求”。
建议在加强基础学科、新兴学科、交叉学科建设和拔尖人才培养的过程中，重新认识二级学科在重点学科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认真论证和明确每个重点建设的一级学科的二级学科构成，着力做强、做优、做特二级学科，增强其不可替代性和可持续竞争力，夯实一级重点学科建设的基础。
4.探索开展二级学科评估的方法
学科评估以一级学科作为评估单位，主要是基于评估实施开展的组织管理工作考虑，而不是说对二级学科的评估完全没有意义和价值。可以重点考虑以下几点。
第一，突出优势特色。鉴于多数学科的优势特色更多地体现在二级学科，在一级学科评估中，应突出主干二级学科的典型案例和经验支撑，特别是要评价二级学科的优势特色和领先水平，避免一级学科的高度同质化。同时，评估的目的在于找准位置和发展定位，而不是排序和评级，要避免导致更大范围的“锦标赛”。
第二，合理分类评价。以一级学科为对象开展学科评估，本身就“体现了分类性质”，但如果只是“以一级学科为口径”，分类又不够细。不同的二级学科在人才培养的定位和过程，以及知识基础、理论体系、研究方法和应用领域等方面存在差异，难以简单用“一把尺子”衡量，如何分类确定评估评价的标准和开展“小同行”评议，还需不断思考和完善。鉴于目前全面组织全国性的二级学科评估还有一定难度，建议：一是可以选择几个一级学科，特别是行业性学科开展二级学科评估试点；二是鼓励省级研究生教育主管部门组织开展部分二级学科，特别是自主设置二级学科的评估；三是引导和鼓励高校对优势特色，尤其是表现不佳的二级学科开展自评估，发现短板和查找不足。
第三，科学中外比较。中国与英美等国的学科体系与制度有较大差异，管理方式也有很大不同，不能照搬国外做法。目前基本科学指标数据库（ESI）和自然指数等的排行榜，主要依据文献发表和引用的检索结果，其分类方法类似于我国的图书馆分类代码，尽管有一定的参考作用，但与国内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有很大差异，需要认真鉴别。英国的“2021年研究卓越框架”（REF）主要评价研究质量，对34个学科单元（UOA）进行评估，分类口径较宽。美国教育部国家教育统计中心（NCES）的“学科专业分类目录2020 版”（Classification of Instructional Programs: 2020 Edition）的分类更细、数量更多，六位数代码（二级学科）的中美比较应避免简单化和片面性，此外，美国也很少依据该分类标准开展大范围的学科评估。
第四，数据赋能。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对二级学科评估的影响可能是双向的。一方面，在发展完善的过程中，数据作为学科间的基础和媒介，可能会弱化学科边界和改变管理模式方法，将对二级学科的评估方法带来一定的冲击。另一方面，伴随数据的充实和细化，以智能化赋能学科评估，特别是专门设计和开发一些二级学科的评价指标，会有助于二级学科评估更好地顺应教育数字化、国际化、绿色化趋势。因此，应扬长避短、因势利导，充分发挥数据赋能评估的作用。
在学科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强调和加强一级学科建设，方向和趋势都是正确的。当前，经济社会和科技发展对高层次人才提出多样性要求，需要大科学理论与多学科协同，一级学科要发挥更大的作用。但与此同时，在学科发展既有整合、又有分化的背景下，特别是多数新兴学科、交叉学科最初可能会以二级学科的形式生成，二级学科可能还有返场的意义和价值。为此，既要探索二级学科返场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也应加大政策创新和管理改革。
需要说明的是，建议二级学科返场，并不是对过去退场的否定，也不是主张回到二级学科主导的状态，而是要在深化教育综合改革的新阶段，认真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法》，统筹推进教育科技人才体制机制一体改革，主动探索知识传授、价值塑造和能力培养的立德树人路径，深化对二级学科功能的认识，准确把握二级学科在研究生培养中的地位和作用，科学谋划二级学科适度返场的功能定位、政策创新与管理改革，促进学科更好地在高层次人才培养中发挥引领作用，坚定不移地完成教育强国建设的目标。
（作者：张炜，西北工业大学高等教育研究中心、陕西省学位与研究生教育研究中心教授，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学术发展咨询委员会副主任；来源：《大学与学科》2025年第1期）